文：mengting

前些天看《安家》里宫蓓蓓和老公吵架的桥段上了热搜，权威的妇产科专家在面对隔代育儿，当撒手掌柜的老公和学区房时，也成了家里的不和谐因素，是个没什么话语权，卑微又“自私”的妈妈。

这让我想起了去年这时候很火的日剧《坡道上的家》，一部让人窒息的避婚避孕神剧，集合了丧偶式育儿、原生家庭的梦魇、精神控制、婚外情、丁克、职场女性怎样平衡工作和家庭，很多超现实题材，豆瓣评分9.0，看得人压抑又难过。

很意外地，这部剧里我最同情的人竟然是那位过失弑子的妈妈，她经历的一切离我们并不遥远。

这部剧围绕一位年轻妈妈残忍溺毙8个月婴儿的案件展开，抛开小宝宝带给家庭的温情，把新手妈妈承受的身心压力最真实地呈现在了荧幕上，孩子的一切都是KPI，而身边人每一句好心的关心是对她无形的审判，一步步把她逼进阴暗狭窄的角落。

“喝不到母乳的宝宝太可怜了！我妈怎么就能让她乖乖不哭呢？你家宝宝看上去有点瘦哦！忍忍就过了，别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，加油……”

坡道上的女人承受着身边人审视的眼光，孤立无援地向上爬坡。她有可能毫不费力，也有可能因此崩溃精分，甚至毁掉自己的孩子。

当社会对妈妈的期待值过高，而作为一位不称职的母亲，算什么程度的犯罪？

*本文含严重剧透。

溺毙孩子的妈妈叫安藤水惠，案发时她正准备给孩子洗澡。庭审讨论的重点在于水惠有没有对孩子动了明确的杀意，这是对不参与育儿的丈夫的报复，还是她长期的精神压力下的过失行为？

大家都愿意相信前者。邻居说她是个爱买名牌包爱慕虚荣的怨妇，嫌弃老公挣得少房子小，孩子也只是她和周围人攀比的工具。她不能接受自己“带不好孩子”的事实，母乳喂养进行地很不顺利，孩子也比同龄宝宝瘦小，所以她开始打骂虐待孩子，最后杀死了孩子。

在水惠的社交媒体上，记录下的却是一个幻想中的天使宝宝，“我跟她说话的时候，她冲我笑了，一个人咿咿呀呀地说着话，可高兴了。”

这样不愿意接受现实，虚荣又自负的人，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当妈。

水惠的丈夫在庭审中显得无比自责，认为是自己不够重视妻子的感受才导致了这场悲剧。

因为经常会应酬到深夜，有时赶不到末班车就会直接住外面，没法分担育儿，所以他请来了孩子的婆婆帮忙，他还经常求助朋友该怎么疏导妻子的情绪，自己也会在周末休息时间带孩子。

陪审团都心照不宣地认为，他一定是个好爸爸。

让人惊讶的是，庭审的全过程中安藤水惠始终面无表情，甚至不记得案发时的情景，对丈夫、婆婆的控词也毫不解释，“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”，沉默地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。

然而随着庭审的深入，大家却看到了水惠生活的另一面。在做家庭主妇之前，水惠是位女强人，挣得比老公更多，而辞职生孩子是在老公和婆婆反复催促下的无奈之选。

水惠老公也不是因为“赶不上末班车”住外面，而是能让自己休息得更好，半夜总是有孩子的哭闹声，实力诠释丧偶式育儿。

△离我远点啊！

我妈怎么就能立刻让孩子不哭呢？

这些都是水惠婆婆的主意。老公是家里的顶梁柱，家庭主妇带好孩子是分内的事，再疲惫、劳累都应该默默承受，不要让丈夫担心，更不能耽误孩子。

所以她经常冷嘲热讽地“指导”水惠带孩子，别人都能带好孩子，为什么你不行？“我班上的xx可是一个人把孩子带得很好呢”，“孩子哭怕什么？妈妈抱起来哄哄就不哭了”。

作为丧偶式育儿的亲历者，她却始终站在水惠的对立方，犀利地瞄准水惠做得不好的地方，把水惠踩在脚下。神经衰弱什么的，都是骗人的，女人就应该靠自己。

“家里明明有个全职主妇，那为什么还要男人牺牲自己的工作？”

当我们讨论母职的标准之高时，父职的标准却低得可怜。平时零参与，而周末愿意分担育儿的40分老公就不算个失败的爸爸；放弃了心爱的事业，但不能随时随地哄好孩子的80分全职妈妈会被路人行注目礼，活该被婆婆、老公责怪不会当妈。

因为他们觉得每个女人都可以带好孩子，只要足够努力。

这世上没有对“合格的母亲”的定义，只有对完美妈妈和伟大母性的盲目追崇，所以我们倡导对母亲身份更包容的社会期待，被禁锢在别人的常识中生活太太辛苦了。

没有人能做到完美妈妈，因为除了母亲的身份，她还是一位妻子、儿媳妇、女儿，更重要的，她是她自己。

△女法官和老公的家务分工

这部剧很精彩的地方在于，陪审团所有人的生活和水惠都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，而女主角里沙子的生活轨迹更是和水惠几乎完全重叠。

里沙子过着简单的家庭主妇生活，每天接送女儿，等深夜回家的老公一起吃饭，没什么知心朋友。而看似平淡稳定的生活却从她做陪审员那天开始瓦解。

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承受周围人以爱之名的冷暴力，而自己除了妈妈的身份外早就没有自我了。

△回家后专注于吃饭、喝啤酒、看电视

对里沙子的话漠不关心

△小碎步给老公拿啤酒

当陪审员需要耗费白天大量的时间，里沙子只能把孩子暂时送给婆婆照看。三点一线的生活让她力不从心，2岁的文香也越来越不听话，撒泼打诨，乱丢食物，所以老公和婆婆都劝她辞掉陪审员的职务回归家庭，“不要勉强自己哦。”

起火点在一个傍晚，为了治治女儿骄纵的性格，里沙子假装把要抱抱的文香留在路上，“那妈妈先走咯。”，自己躲在角落里等女儿追上来。这一幕恰好被老公看到了，里沙子老公怀疑她经常这样“虐待”女儿，听不进任何解释。

里沙子解释道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才顾不好文香，他就顺势指责家里一团糟，天天吃外卖，“孩子和工作，你没法同时兼顾吧。”，原来这才是他常挂在嘴边的“别勉强自己”的大白话。

里沙子渐渐意识到体贴温柔的丈夫变了，变得冷言冷语，瞧不起自己的能力；或者他一直都是这样觉得，只是自己的钝感太高。

真的做不到吗？里沙子在做家庭主妇前其实有份很不错的工作，挣得也比老公更多。

虽然有孩子婆婆热心地带娃，但里沙子内心很抗拒她的帮助，倍感压力。婆婆的溺爱让文香越来越骄纵，这让她感到羞愧又无能为力，在家好不容易养成的规矩都白费了，她也显得特别不近人情，和婆婆的矛盾在一点点激增。

△在婆婆家，食物被拿来随便扔

这在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

如何冷冻和解冻宝宝的辅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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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方面，里沙子并不认同婆婆的家庭观，婆婆认为家里的一切都应该围着男人转。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自然也默认这种家庭模式，男主外女主内。

“不要让他担心哦！”婆婆说了和水惠婆婆同样的话。她一直在委婉地表达“你做不到兼顾陪审员和主妇的，你没把我儿子和孙女照顾好。”

因为正在经历隔代育儿的烦恼，所以里沙子对“水惠因为孩子的教育和婆婆吵架”这点特别感同身受，在陪审讨论时一直向着水惠说话，婆婆的帮忙很可能会让妈妈倍感压力。

孩子看的很明白，无论在自己家还是婆婆家，妈妈都是地位最低的人，所以她在爸爸面前一直很乖，里沙子老公也因此觉得文香很好带，不懂为什么里沙子连个孩子都带不好。

△明知故犯乱丢食物

因为在婆婆家可以不听妈妈的话

△平时胡搅蛮缠，但在爸爸面前一直很乖

这让他更希望里沙子赶快回归家庭，想了很多损招。他要去参加同学会没告诉里沙子，就提前把邀请函贴在了冰箱上，里沙子问起时就说是她最近太忙忘记了；文香在外面玩膝盖磕伤了，他发现后又怀疑里沙子虐待孩子；把女儿更频繁地送到婆婆家，暗示里沙子太忙了，孩子都顾不上了，不断向妻子施压。

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让里沙子一步步变得焦躁易怒，经常和老公因为小事争吵，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，她开始酗酒，对文香的态度也越来越糟。

因为害怕丈夫的责怪，压力之下她居然差点捂死孩子，这一幕似曾相识……

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水惠会在审讯中一言不发。因为没有人会听她们在说什么，人们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事，虽然那可能不是事实。水惠女儿的尸检报告显示孩子身上并没有伤痕。

家人无意识的贬低和语言伤害让她们不断怀疑自己的能力，变得敏感又自卑，只能一味地讨好对方，按照别人的价值观生活。

我什么也做不了吧，我这么糟糕的人怎么可能当得好一个妈妈呢？

自卑型人格的养成还源于她们的原生家庭。水惠和里沙子的妈妈一直以爱之名贬低、否定、伤害女儿，对女儿生活中的一切通通不满意，只希望她们能依赖自己，回到自己身边。

“连家务都做不好的女孩，居然特意跑到东京上大学”、“他周末还要上班啊？真辛苦”、“婚房不是独栋别墅，还欠着高额房贷，太可怜了”……

在里沙子把水惠的经历投射在自己身上时，她们的一切都那么相似。

有人以贬低别人来表达爱，这样的爱让人难以承受，变得迷失自我。长期扭曲的家庭关系，无处释放压力甚至会让一位温柔的妈妈变成魔鬼，去伤害自己的孩子。

忽略她的感受，坡道上的尽头就可能是深渊。坡道上的女人，是她，也是我。

在量刑的过程中，大法官问“无论什么时候，母亲都值得我们去拯救吗？”

答案是肯定的，即使她是犯下滔天大错的杀人犯。当我们歌颂伟大无私的母爱时，却很容易忽略妈妈的脆弱，妈妈也是普通人，也会犯错。

明明希望她笑口常开，却常常把她弄哭。一些小事慢慢积累侵蚀着自己，被周围人“正确的理念”不断打击，觉得自己是个愚蠢，又不称职的母亲，很对不起孩子。

有人说，年轻的妈妈和小婴儿是世上最糟糕的搭配，就像没有人生经验的弱女子在养育一头猛兽。育儿是世上最复杂的事，所以需要身边人更多的支持，老公，奶奶爷爷，婆婆外公，其他妈妈，幼儿园老师……

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错，在和世俗的“一般”不一样时，就会感到大家都离你远去，远到遥不可及，让人不敢开口求助，“为母则刚”给了妈妈太大的精神压力。

剧里小凛的死是一个家庭的悲剧，也让我们反思日常无心的言行会对妈妈造成怎样的精神伤害，我们应该怎么去理解她的辛苦，而不是聚焦她和孩子不够好的地方。换位思考很难，但否定一个妈妈的努力很简单。

她给孩子穿的衣服好贵的，肯定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！

她朋友圈里写她孩子好乖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，幻想狂！

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，却带不好孩子，真是只会做表面功夫。

在故事的结尾，水惠嚎啕痛哭，因为有人理解了她的痛苦，有人向她投以温柔的目光，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。

我们都是陪审团的一员，看着别人，演自己的故事。希望这样的悲剧不会在现实发生，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家人的疼爱，希望每位父母的爱都是健全的，更希望你能去拥抱身边所有伟大的妈妈。